浮生叹(短篇 帝后 )

四年前写的东西随便发发,看起来好幼稚的说。BE/HE因人而定啦。 
———————— 
贞观二十三年,翠微宫。

充容徐惠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帘幕之外,透过摇曳的竹帘隙间,望着那个天下最尊贵的男子,君临四海的"天可汗",此刻躺在榻上,垂暮的大唐的皇帝。

含风殿外,初夏的和风微醺,钻进未关紧的雕花的窗,拂起徐惠鬓边一缕散发,轻轻地刮擦着她年轻的脸颊。

她好似没有知觉一般,仍然静静地坐着,清秀的眉目从容安详。

没有人会发现,那原本娇艳的红唇上,虽然点了淡淡的口脂,其实早已失去了血色。

寢殿中煎药的苦味愈加浓烈,连挂于床帏边的鎏金香囊中逸散出的百合香都无法掩盖。

未几,一名尚宫捧着食盘趋步而来,碗中是浓浓的黑色药汁。徐惠起身,接过药碗,回身,复又跪下,天青色的裙裾沙沙微响。

"陛下。"

皇帝缓缓地转了过身来。经过了一系列的打击,太子,高丽,沉疾,这张曾经神采飞扬的脸庞如今虽然依旧英武,却显得憔悴而苍老。

"该进药了。"

皇帝有些吃力地摆了摆手,沉吟了片刻,随即开口低低地道:

"去传太子、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来见朕。然后你便退下罢。"

徐惠的心口仿佛猛然一缩,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在意识还未明白所听话语中的含义时,身体却已作出了最真实的反应。

木然地欠身应是,退出门去传谕,尔后才几是慌急地进入另一间内室,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这一天终究是来了。

其实自贞观十七年起,陛下的身体便有了衰弱的迹象,自己从那时便知这样的一日必然将会到来,只是从来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又能怎么样呢,自己不是早就无可救药地如那数不胜数的女子一般,把心彻彻底底地交给了那个执掌天下的骄傲男子么?

只是,在帝王心里,自已又占得几分几钱的分量呢?

记忆如雪片纷至沓来,一幕幕鲜明如昨却又说不出何年何月。

*****************************************************************************************************************

"仰幽岩而流盼,抚桂枝以凝想;想千龄兮此遇,荃何为兮独往。"

贞观十一年,我因才名出众,同大批世家女子一同被征召入宫。

只因天子游览内苑时偶然望见我读书的剪影,当夜即点了我侍寢。此后夜夜甘露殿的明烛皆为我而燃。由才人,到婕妤,再到充容,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倾心于天子俊眸中陌生的温柔,如飞蛾扑火一般沉溺下去。

但,受宠时间愈长,我也渐渐觉出了许多的古怪。

无意间听见宫中老人们的闲谈。

"自贞观十年之后,至尊心中便再容不下别人了。"

"不是罢,眼下徐充容不是深得圣眷么?"

"唉呀,那不过是……⋯⋯"

突然一人神色惊慌地站起身来,对我一礼:"徐充容……"

其余几个宫人也都纷纷站了起来施礼,脸上或多或少带着不安的神情。

我笑着免了她们的礼,心中却埋下了深深的疑惑。

贞观十二年,天子赐我居临湖殿。

某次长乐公主入宫见驾,我隐在屏风后,见到了这位美貌而又以才闻名的嫡长公主。回转眸光间,我瞥见边上一只银壶如镜的表面映出的我的眉眼,忽然如雷轰顶地怔住了。

——那一明艳一清丽的两副面容之间,竟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那一刻,我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我触碰到了尘封已久的真相,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只有我蒙在鼓里的真相。

宫中不可言说的禁忌,朱门深锁的立政殿,陛下亲自抚养的九皇子和晋阳公主,嫔妃宫人们见到我时略呈异样的眼神⋯⋯

终于一切的假象和谜团被年幼的晋阳公主脱口而出的一声呼唤撕裂得干干净净。

"阿娘!"

边上的乳母急忙拉住了欲向我奔来的小公主,道:"阿茶子错认了,那不是皇后殿下,皇后早已……⋯⋯"

忽而哽住,仿佛再也吐不出最后的半句话。

皇帝大步走进来,抱起了晋阳公主,后者眼眶中噙着泪水,稚嫩的声音带着些怯怯的声气。

"耶耶,兕子想要阿娘。"

皇帝一语未发,只是更紧地将小公主抱在自己的臂弯里。

我却清晰地捕捉到,皇帝眸中瞬间闪过的脆弱与伤痛。

所有的一切都浮出水面。我忽而明白了那权倾朝野的长孙无忌初见我时眼中不可抹灭的惊异,以及九五至尊望向我的温和神色后隐现的感伤。

原来,他只是透过我似曾相识的容颜想着另外一副温润的眉眼。

贞观十年六月,长孙皇后崩于立政殿。

自从那日后,陛下固执地不再立新后,也不再要孩子,任他身旁的位置始终空缺,是因为那唯一能与他并肩站在天下之巅的女子已经永远地沉睡在山陵之中了么?

皇后,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母仪天下,却又可以被大唐的天子爱得铭心刻骨,至死不忘。

我与她相比,又算是什么呢?帝王的宠爱,不过是一场绮梦罢了。  

心痉挛地收缩,再舒展开时已是鲜血淋漓一片。

贞观二十二年,我上书谏陛下大兴土木,亟动军旅以至百姓颇倦劳役之举。

这个君临天下的男人站在两仪殿前的石阶上,手中拿着谏表,深深地凝了我一眼,道:

"惠儿,你让朕想起一个人。"

淳厚的声音里却带着无法忽视的寂寥之意。

言毕,他的目光却转向了那重重宫墙之外,青冥浩荡的长天。深邃的眼眸不再是锐利而带着隐隐的宽容,亦或是清醒而有着俯视苍生的淡漠,而是无尽的悠远和苍茫。

我清楚地分辨出皇帝喃喃在唇齿间的三个字。

——"观音婢。"

十二年了,那份烙印在骨血里的牵绊,还是无法放下也无法代替么?

亦如我最初的挣扎和疼痛,不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反而更加地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

徐惠再见到皇帝陛下时,已是危怠了。

那个曾经跃马扬鞭,指点江山的天之骄子此刻却只能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半白的须发昭示了英雄垂暮的无奈。一只手正紧紧地抓着长孙无忌的手臂。而太子与褚遂良俱候在外室。

徐惠跪坐在长孙无忌身后,脸色虽然惨白却不见戚容。而那位位极人臣的国舅爷,此刻更是格外地冷静。

皇帝的嘴唇翕动了几下,长孙无忌立即将他的手指放在自己掌心,低声地问:

"陛下,您想说什么?"

枯瘦的手指缓慢地划出一个"靖"字。

长孙无忌会意,连忙答道:"李将军已厚葬了,是最高的规格。"

皇帝随即又写下一个"勣"字。

长孙无忌答道:"李世勣走了,一接到敕令便走了。"

皇帝微微颌首,沉寂了一会儿,忽然睁开了略呈浑浊的双眼,定定地望着长孙无忌,手指微颤地

在他掌心写下四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徐惠看得分明,忽觉胸口如遭重击。

"昭陵"

"同穴"

生同衾,死同穴。这就是他对那个深爱女子立下的誓言么?

长孙无忌终于无法自持,老泪纵横。

"陛下,臣知道了,臣知道了⋯⋯"

皇帝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移开了目光。

徐惠忽而心中存了一丝希望——十二年的陪伴,最后能不能换来⋯⋯哪怕是一眼也好。

可皇帝,再也没有转过眼来,只是又翕动了几下嘴唇。

徐惠看懂了那未发出音节的字句——

"观音婢。"

大唐的天子,终究是缓缓阖上了眼睛。

哀声顿起。徐惠却只是怔怔望着那棱角分明而安详的脸庞,脑中一片空白。

在最后的时刻,他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她而己。

自己,十二年芳华与爱恋,却只是她后半生的形影,甚至换不回他一霎的回眸。

闭眼,泪水终于自眼角缓缓滑落。

恨不早相逢,余生只一叹。十二载,清宵半,浮生短。

End

评论(9)
热度(435)
  1. 共29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迫暮 | Powered by LOFTER